贤点头,“我跟他说,我没胃口,一天吃不了那么多顿,但他还是雷打不动,其实那些中药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,我喝,也是让他心理上好受一些。”
“你们感情很好。”
梅丽贤却沉默了好一会儿,“活到这把岁数了,感情好不好的,又有什么关系?”
在朱坚寿遇害,且身体被狗啃食这件事上,梅里贤的情绪并没有特别浓,岳迁起初认为她病得太严重,早就看淡了生死,才会如此,可此时听梅丽贤的意思,他们夫妻俩感情也许并不深,只是一辈子都走过来了,像是告别一个老友,而朱坚寿不辞辛劳照顾她,也只是习惯了而已。
无论如何,凶手是熟悉朱坚寿的人,排查必须从朱坚寿的人际网络展开,梅丽贤或许掌握着关键的线索。
“老朱糖尿病多久了?”岳迁问。
“四十多就得了,他啊,没毅力,总是管不住嘴巴。”梅丽贤说起糖尿病,话倒是多了不少,絮絮叨叨说起她和朱坚寿在厂里当工人那会儿的事来。
南合市以前有个造船厂,规模很大,现在早就解体了。梅丽贤和朱坚寿都是里面最普通的工人,一个月也就几十块钱工资,住在厂里分的筒子楼里。
朱坚寿特别爱吃肥肉,爱吃糖,那年头肉和糖都是好东西,没人觉得吃多了会得病。朱涛涛出生之前,就因为朱坚寿太能吃,家里连存款都没有。为了朱涛涛,梅丽贤不让朱坚寿随便吃糖了,朱坚寿憋不住,还跟儿子吃醋,经常和梅丽贤吵架。
梅丽贤感叹,这就叫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岳迁知道造船厂,不管是他原本的世界,还是这个平行世界,造船厂都不存在了,大量工人下岗,另谋生路。朱坚寿和梅丽贤是下岗后做了什么生意,才成了住在镜梅桃源的富人?
梅丽贤说,朱坚寿别的不行,但生在一个好家庭。朱家不是本地人,朱坚寿上头有三个姐姐,全都是生意人,早些年朝不保夕,生活还没朱坚寿稳定,但造船厂走下坡时,二姐突然发达了,对姐妹和弟弟相当慷慨,带着姐妹做生意,朱坚寿是工人,二姐直接给他钱,不久大姐三姐的生意也都蒸蒸日上,三个姐姐争着给朱坚寿钱。
朱坚寿和梅丽贤的日子这下好过了,朱坚寿最早是厂里的俄语翻译,后面几年根本没有翻译的事了,他便不干活,拿着死工资,却也不离职,成天在厂里转悠,他兜里有钱,也大方,走到哪里都揣着糖,工人们都客气地喊他朱哥。梅丽贤家里穷,虽然跟着朱坚寿的姐姐们沾光,但到底不踏实,依旧勤勤恳恳工作。
那段时间朱坚寿经常和梅丽贤争执,嫌梅丽贤上不得台面,有福不知道享。梅丽贤总觉得上天不会一直眷顾自己,三个姐姐经商能赚钱,今后一直能赚钱吗?要是不赚钱了,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又怎么办?
朱坚寿挥霍归挥霍,但有一点好,他有自知之明,不会胡乱学姐姐们做生意,梅丽贤要他把钱拿出来,他不乐意,但也拿了。梅丽贤将钱存起来,精打细算,送朱涛涛上了市重点中学。她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,三个姐姐越来越有钱,二姐直接对朱涛涛说,学费生活费她包了,今后想出国念书,直接问她拿。
镜梅桃源那套房子,也是三个姐姐买的,梅丽贤至今还能想起住进去时的心情。很奇妙,很不真实。住在镜梅桃源的都是真正的有钱人,他和朱坚寿却是靠姐姐。朱坚寿又笑话她,说嫁到朱家来,她只管享福就对了。
造船厂一年不如一年,朱坚寿早就不去上班了,梅丽贤却还每天打卡,她与车间的同事们关系向来不错,原以为退休后也会时常走动,但造船厂一垮,大家都忙着求生,她这样生活无忧的,渐渐淡出了工人圈子。这些年,只有个女同事,过年过节还会和她发发消息。
朱坚寿大鱼大肉,毫不节制,又不再工作,成天懒着不动,终于患上糖尿病。梅丽贤很着急,朱坚寿却很得意,逢人便说这是富贵病,穷人想得都得不了。
梅丽贤操心朱坚寿的病,逼着他吃糖尿病人餐,不准他吃任何甜点,朱坚寿和梅丽贤大吵大闹,梅丽贤心灰意冷提出离婚,朱坚寿这才消停。在梅丽贤的坚持下,朱坚寿的血糖控制住了,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严重的并发症。
“当年他查出来毛病的时候,我以为他会走在我前面,没想到我得了更严重的病,这些年我都觉得我会先走,结果先走的却成了他。你说说,人的命数人自己是看不清的。”
岳迁问:“朱坚寿是不是很喜欢椰子糕?尤其是加奶油的那种?”
梅丽贤愣了愣,似乎有些意外,“你怎么知道?”
岳迁据实道:“我们发现朱坚寿昨晚进食过大量椰子糕。”
“他……”梅丽贤抓着轮椅的手轻轻颤抖,失望道:“我就是说,他最近状态怎么越来越差!我管不着他了,他就偷偷吃!”
岳迁说:“应该不是朱坚寿自己买的,有人投其所好,送给他,造成他血糖剧烈波动。我们在你家中没有找到椰子糕。”
梅丽贤似乎很难消化这条信息,“故意给他吃?”

